欧美进口钢铝关税取消或对世界钢铝贸易产生连带影响

　　一、事件梳理

　　2018年3月1日，时任美国总统的特朗普以国家为由，实施了久弃不用的“232条款”，对来自欧盟和中国的进口钢材征收25%的关税，对进口铝征收10%的关税。对欧盟等经济体暂时豁免至5月1日，是否延续将由美方根据与各经济体商谈情况决定。6月1日，美国正式对从欧盟进口的钢铝产品加征关税，欧盟同月22日起实施反制措施，对自美国进口的部分产品加征高额的报复性关税。

　　2021年10月30日，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宣布美国与欧盟已经就钢铝进口关税部分取消达成协议，欧洲进口钢铁将部分豁免，前提是进口的钢铁在欧盟生产，但同时也表示2018年特朗普征收的钢铝关税对除欧盟外的其他国家将继续有效。

　　2021年10月31日，拜登政府在G20峰会上与欧盟官员达成协议，取消了特朗普3年前对钢铝加征的部分关税，并达成了一项（全球可持续钢铝协议》（Global Arrangement on Sustainable Steel and Aluminium），引进了关税率的配额系统，将允许美欧间特定数量的钢铝贸易保持低税率。

　　作为回报，欧盟27国将取消美国进口产品的附加税，包括波本威士忌和哈雷摩托车等（附加这些商品的进口税率原本将从12月1日起增加50%）。

　　二、2018年美国对欧盟钢铝加征关税的实际影响

　　1、对欧美区域钢铝贸易影响较大。

　　通过对比2017-2019年的欧美钢铝产量和进出口量（考虑到2020-2021年存在疫情的影响，以2019年的数据进行判断较为合理），得出如下结论：

　　维护本土产业链利益成为进口加征关税的主要原因。自21世纪以来，美国钢铝产量一直处于下降通道，据Mysteel、WSA、USGS数据显示，2017年全美粗钢产量8161万吨，较2000年下降1909万吨；铝产量74万吨，较2000年下降293万吨。在中国、俄罗斯等国家低成本原铝的冲击之下，美国钢铝行业先发优势不再，一些诸如美国铝业、世纪铝业等老牌钢铝企业的冶炼产能开始逐步关停甚至性退出，供应端的缺口只能靠进口来弥补。2016年以来美国对进口原铝依赖度高达64%，每年需进口2500万吨的钢材，导致美国本土钢铝企业利益受损、就业岗位流失，美国老工业区一些重要的“票仓”州，对此反应尤为强烈。叠加钢铝广泛用于国防军工、航空航天等领域，在一些部件中为关键材料，高度的对外依赖度无形之中增加了所谓的“国家”风险。

　　从时任总统特朗普的“美国优先”、“让美国再次强大、促进美国的繁荣”等政治口号可以看出，为缩小美国对外贸易逆差，维护本土产业利益，让部分制造业回流是其主要的执政理念之一，因此以“232”条款为由实施钢铝关税政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维护美国本土钢铝企业的利益和增加相关就业岗位，实际上也确实如特朗普所愿，2018-2019年美国钢铝企业的产量和相关就业岗位明显增加。

　　2018-2019年美国本土钢铝企业明显提产，迅速填补了进口减少导致的供应缺口。2019年美国钢铁净进口量为1984万吨，较2017年下降531万吨，减量主要是欧盟出口下降所致，这也意味着美国并未从其他国家增加进口。但是进口的减少并未导致当时的美国钢铝供应出现明显缺口，2018年2月开始，美国本土钢铝企业即开始明显提产，进口减少带来的供应缺口被迅速填补。时间来到2019年，美国本土粗钢产量已经增长至8780万吨，较2017年增加618万吨，增速7.5%；原铝产量109.3万吨，较2017年增加35.2万吨，增速47.5%。

　　欧盟并未找到新的买家，出口大幅下降。2018年美国对欧盟进口钢铝加征关税后，欧盟对美国钢铁出口开始明显下降，2019年欧盟对美钢铁出口量为568万吨，较2017年下降455万吨，近乎腰斩。此后欧盟也并未找到新的买家，2019年欧盟钢铁出口量较2017年下降617万吨（该阶段美国粗钢产量增加618万吨）；2019年中西欧原铝产量345万吨，较2017年下降32.7万吨（该阶段美国原铝产量增加35.2万吨），基本与美国本土钢铝的增量一致，表明影响较为局限于欧美双方。

　　2、关税实行后，欧美热卷价差反而逐步缩小

　　2018年3-7月美国钢材价格出现一轮较大幅度的上涨。以热卷为例，2018年初，美国热卷CFR价格仅为650美元/吨，3月1日，美国热卷CFR价格上涨至755美元/吨，在消息面的推动下，市场交易关税实施后美国钢铁供应存在缺口这一逻辑，4月8日热卷CFR价格达到953美元/吨，较3月1日上涨26.2%，；6月1日对欧盟正式实施加征关税后，7月热卷CFR价格高达到978美元/吨，较消息公布前上涨29.5%。而美国热卷CFR与欧盟热卷市场价差在2018年7月也一度高达到333美元/吨。但在关税执行落地后的2个月后，美国钢价反而呈现趋势性的下跌，欧美热卷价差逐渐缩小。2019年10月，欧美的热卷价差已经缩小到100美元以下，验证即使加征高额钢铝关税，实际对美国影响实际也较为有限。

　　三、美国和欧盟取消钢铁关税的具体影响

　　1、美国取消部分关税的主要原因

　　通胀压力高，迫使美国不得不放宽进口限制。2020年为刺激经济复苏，全球各主要经济体大规模超发货币（约100万亿人民币），催生出大量消费需求的同时，也使得各类大宗商品价格大幅上涨。本就供应链严重受损的美国，加上高额的进口关税政策限制，更是助推了钢铝等工业原料价格暴涨（截至2021年10月底，美国中西部热卷市场价格高达2155美元/吨，较2019年同期上涨3.35倍；LME铝价高达2748美元/吨，较2019年同期上涨56.2%），从而大大增加了美国通胀压力。2021年9月，美国CPI已经连续5个月同比增速处于5%以上，甚至美联储不得不公开表示若通胀压力过高，将在2022年中进行加息。

　　有利于缓解欧美之间的贸易争端。作为回报，欧盟方面也将下调对美报复性关税——欧盟将于12月1日把多种美国商品的关税下调50%。美国商务部长雷蒙多称，这项协议至关重要，因为它能减少美国制造商的成本和消费者的支出。白宫国家顾问沙利文宣称关税协定“移除了美欧双边关系中大‘芥蒂’之一。”

　　减轻碳排放量大国“碳达峰、碳中和”的压力。去年拜登政府重新加入了巴黎气候协定，并且制定了远大的目标：在2035年实现电力部门净零排放，在2050年全国实现净零排放。这无疑为拜登政府赢得了更多的赞誉，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恢复了美国的国际力，同时还能给美国带来数以百万计（如新能源等行业）的就业机会。美国政府政策的转变也促使其倾向于适当增加高能耗行业初级产品进口，以此减轻碳排放量大国“碳达峰、碳中和”的压力。

　　俄罗斯为优先保内供，对黑色金属和有色金属加征出口关税。俄罗斯政府自2021年8月1日至12月31日期间对黑色和有色金属出口征收关税，以保障内供，关税将包括15%的基本税率和特定税率。据Mysteel统计，俄罗斯是仅次于中国的全球第二大电解铝生产国，全球的原铝出口国和第四大铝合金出口国。2019年俄罗斯原铝、铝合金出口量分别为190万吨、84万吨，占全球总贸易量的17.4%和6.9%，其中原铝出口量占国内总产量的52%。日本、美国及欧洲国家都是俄罗斯原铝主要买家，俄罗斯对铝出口征收关税，或导致美国原铝市场供应趋紧，铝现货溢价攀升。

　　2、短期内欧盟或难以出口足量的钢铝给美国。

　　美国逐渐放开部分钢铝进口关税后，将允许欧盟每年免关税向美国出口330万吨钢材，在获得美商务部的同意后，欧洲还将能够每年增加一百万吨免税配额。理论上，美国钢铝供应紧张问题将得到有效缓解，进而使得全球以美元计价的大宗商品价格涨势放缓，并且符合拜登政府“净零排放”的远大目标。

　　但问题是，即使关税立刻部分取消，欧盟真的能在短期内或明年增加数百万吨的钢材和数十万吨原铝出口给美国吗？

　　截至2021年10月底，美国中西部的热卷价格依然高达2085美元/吨，同比涨幅超过3倍，足以说明美国钢材出现了较大的供应缺口；而欧盟的热卷市场价格为1190美元/吨，也明显超过了中国和日韩等其他国家，这其中固然有通胀的因素，但也有供需的影响。据钢协数据，1-9月全球累计生产粗钢14.4亿吨，较2019年同期下降5%；其中美国粗钢产量6436万吨，较2019年同期下降177.5万吨；欧盟粗钢产量11484万吨，较2019年同期下降477万吨（2019年欧盟的粗钢产量12120万吨，较2017年下降4734万吨）。从数字上来看，欧盟粗钢恢复程度甚至不及美国，较2017年更是大幅下降。而铝方面，自2018年后，中西欧的铝年产量已经明显下降至345万吨，作为高能耗产业（吨铝碳排放量10.7吨，是钢材的6倍；吨铝耗电13500度，是电炉炼钢耗电的22倍以上），在当前欧洲面临能源危机和“碳中和、碳达峰”双重制约下，短期内大幅增产不切实际，因此欧盟或另寻他法。

　　3、欧盟或向中国寻求增加钢铝进口

　　由于欧盟粗钢产量尚未恢复至疫情前，大量增加出口将造成自身供应紧张，或存在向中俄适量增加进口的可能。但鉴于自2017年以来，中国本身也在坚持去产能，尤其是未来几年将是中国能源和产业转型的关键时期，钢铝供应过剩格局将逐渐缓解，叠加高能耗行业“碳中和、碳达峰”的压力要比其他行业更大，因此下面将简单论述欧美向中国寻求增加钢铝进口的可行性。

　　短期中国或可在优先满足内供的情况下适当增加钢材出口。尽管当前中国实行了严格的粗钢产量压减政策，但1-9月中国粗钢累计产量仍高达8.06亿吨，同比增长2%，钢材累计出口5302万吨，同比增长31.1%。为了引导产业升级转型和优先满足内供，5、8月取消了钢材的出口退税政策。但进入四季度后发现，国内需求下降速度超预期，多家大钢企反馈11月接单严重不足，部分企业冷系板材新增订单仅有正常的5成，出口给欧盟或是短期内提振需求较好的办法；而欧盟可将自产钢材出口给美国，从而达成多方获益的格局。但需注意，当前欧洲对中国有13%的进口钢材关税、21.2%-31.2%的铝进口反倾销税，叠加严格的配额制度，中欧间短期内大量增加直接钢铝贸易的可能性并不大，或可通过日韩和东南亚实现转口贸易。

　　中长期来看，我国钢材出口将呈现量减质增。“碳中和、碳达峰”这一目标将对我国高能耗行业长期压制，即使2021出口能达到6500-7000万吨，但相较2015-2016年峰值，我国出口实际已经大幅下降。2022年，我国钢铁行业将继续实行减量发展（大概率呈现供需双降格局），不过由于明年是政策大年，需求的阶段性爆发或导致供应紧张，在海内外价差较大的诱惑下，出口或超预期，因此需有的政策来进行调控，但适量增加、高附加值板材的出口是符合我国钢铁行业发展方向的。

　　我国对电解铝的需求持续增长，或继续增加铝的进口。2021年中国电解铝生产端受能耗双控、电力短缺等因素干扰，导致国内供应较为紧张。据Mysteel数据，2021年1-9月中国电解铝实际消费3002万吨，同比增长6.08%，净进口124.7万吨，同比增长64.6%，产量2900万吨，同比增长5%，消费增速大于供应增速，铝库存保持相对的低位水平。长期来看，在“双碳”目标的压制下，国内电解铝难突破供给侧改革时制定的4500万吨产能天花板，而随着中国高耗能产业转移至海外、新能源和轻量化的需求激增，预计进口需求将继续增加。

　　整体来看，尽管美国对欧盟部分取消钢铝关税短期影响较为局限于欧美双方，但在“碳中和、碳达峰”的大背景下，或对全球钢铝贸易有连带影响。对我国来说，或增加一条贸易途径，但仍需以政策调控兜底，防止西方国家将碳减排的压力转嫁到我国。